2013年12月28日

平頭日記


年度專輯
"Impersonator"
Majical Cloudz


Loving you, I'm loving you, I'm loving you.
I want to, I would love to.
You would laugh, but I'm on stage for you.
I do sing for you.
Of course I do, and I love to.
- "I Do Sing For You"

上星期逛某著名獨立唱片店,遇到一位現時活躍的專業樂評人。老闆對他笑說:「你就正啦,前排係Facebook見到你同幾條女影相!」我望一望他,報以微笑,他似乎沒有反應。其實他應該完全不認識我,而重點亦不在此,因為我只是留意到他背著的Porter包。日本Head Porter水貨、寶藍色、尼龍質地、側肩式、經典Tanker Standard系列。

我為何一眼便看得出?因為當時我手上也提著一個同系列,但不同尺碼的公事包。

以前唸大學期間,已很渴望擁有一個Porter包。那時還未知道甚麼「日Po」、「台Po」、「Head Porter」的分別與爭議,只覺得Porter包的設計很簡潔實用,價錢也算是負擔得起,心想將來畢業後工作,賺到錢一定要買一個。然而畢業後,添置了黑膠唱機,大部分娛樂奢侈消費亦花在買唱片,加上工作性質對內,不用與客人會面,服飾樸素便可,於是大學時雄心壯志「買Porter包」這個想法就漸漸被遺忘。

但終於有些事,又讓我起了買Porter包的念頭。


Porter男

有天心血來潮,跟一位前輩確實某些我記得不太清楚的事:原來邂逅這個人,是十五個月前的事。吸收了上次的教訓,本身都沒有任何期望,也不希望再次因過份投入卻一得不到回報而落得失望收場,合眼緣的便多看幾眼,讓自己開心幾分鐘,然後便繼續那些沒有將來的自我沉溺歲月,反正我早就習慣了心花未開便要謝的感受。

怎麼形容這個人?平實的髮型,套著方正的臉,眼神都被埋在那兩個深窩,筆樑挻直,使雙唇的戈左晃右動都格外明顯,再拉扯著面部肌肉,每個表情皆令人難忘。陽光的身體,無論是正直地站著,兩手倚欄而立,俯身跟別人談話,正面又好側面也好,直視亦好回眸都好,俱帶著只有在文藝電影主角身上才找到的柔柔細緻。第一次看到這人,自己都盡量不作幻想,對方只是個外貌不錯的人而已,又何足掛齒?但隨著見面的機會多了,其五官與肢體慢慢烙在心裏,蘇麻的感覺就愈發強烈,脫掉了兩年的煩惱絲,終於因此人再次長出來。雖然我多麼的不希望歷史再重演。

我很努力不讓這人的映像在我的心中萌芽,然而在三月的一次工幹,還是被雜亂的思緒乘虛而入。出發當晚,我謹記了家人的溫馨提示、同事上司的工作指令,登上國泰航空凌晨前往英國的長途夜機。機倉內,腦海總是想起死神來了的空難情節,又擔心在當地會染上瘟疫,我又慌又忙,很想身邊有人陪伴著——我自然地想起這個人,一想起此人的笑容,心中的恐懼又好像減了一點,旅途期間也是靠這個笑容舒緩緊張的情緒。我很明白這是真正的喜歡,那種如小孩得到玩具般快樂的感覺,跟過去兩次愛上別人之始完全相同,實在瞞不了。


I feel like a kid,
I see some monster standing over my crib,
and they fall in.
......
This is all that I want.
I had dreams about you when I was so young,
and you're mine.
- "This Is Magic"

在英國工幹完,回到香港,雖然沒有發生任何特別事情,但這個人在我心中已有很特別的地位。有次我們在街上碰面,我好奇望一下對方手挽著的東西:是個Porter International包。Porter本來是個被遺忘、無關痛癢的東西,但那一刻我覺得,如果能跟對方擁有一些相同的隨身物品,顯得大家的品味相近,感覺應該會親近一點。於是我開始上網搜查這個Porter包的型號,無意中找到有關這個品牌的歷史,又曾多次到專門店/水貨店試身、格價,最後決定從日本官網訂來一個款式差不多的公事包。的確,這個吉田包讓我有一種對方在自己身旁的感覺。


Impersonator

除了手提包之外,我也經常觀察這人平時愛穿的衣服、鞋子、手錶,逛街時會看看有沒有類似的款式。了解這人喜歡的活動,多加留意有關資訊,嘗試了解這些活動的好,當對方戴上耳機,更會猜想耳機中傳出的是甚麼音樂。這些東西,其實只要開口問問、拍拍肩膊便可一一知道,但我不想太著跡,也不希望如面試般套完所需資料發覺不合心水便立即離去。唯有靜靜地、一點點了解,才能從中獲得發現好東西的喜悅,才會懂得珍惜擁有的一切。當我發現生活中有許多事都會受對方影響,甚至只想模仿對方的舉動,我便明白這是徹底的沉迷。

無聲的認識,是我處理這件事的方式。倘若真的要為這段回憶配上聲音,Devon Welsh的迷人男聲會是最好的選擇。

三年前,來自加拿大Devon Welsh化名為Majical Cloudz,開始在樂壇闖天下。當時成功從加拿大跑出的歌手已經有很多,有主流界的Drake、Avril Lavigne、獨立界的Feist,而去年大放異彩的Grimes也是在這個時侯開始醞釀人氣。那個時侯的Welsh,只是玩著很普通的Synth-Pop,模糊得一點也記不起。發表了首張專輯《II》之後,因為四處演出而認識了鍵琴手Matthew Otto,繼而邀請他成為Majical Cloudz第二員,然後在Grimes的專輯《Vision》亮相,Devon又把所有頭髮剃光,成為樂團的頭號標誌。

《Impersonator》是Otto加入Majical Cloudz後首張專輯。跟《II》相比,除了人事變動、形象改革之外,最大分別就是Welsh運用了他極具特式的男中音。Welsh表示他沒有接受任何聲樂訓練,但一般人聽到的效果卻很渾厚,會認為這位24歲的小伙子唱得很好。

因為這副美妙的嗓子,令我很樂意讓《Impersonator》成為我這年回憶的配樂。


His Master's Voice

三月在英國公幹,空餘時間跑到了倫敦探訪剛申請破產不遂的HMV。災難過後,大大張「EVERYTHING MUST GO」貼在門前是意料之內的,場面狼藉亦不用大驚小怪,人人爭相在碟堆中尋找便宜的唱片,店員也管不了貨架整齊與否,只管收錢。最令人哭笑不得的,是幾個店員把一堆唱片疊成幾座塔,然後從遠處投球,把幾座塔逐一擊倒,他們的歡呼聲,夾雜著唏噓與無奈︰明天都失業了,何不玩盡佢?我看到這境況,竟感觸得眼都紅了,幸好那時身旁沒有人——其實我多麼想這個人能陪我分擔這個場面。

娘家英國備受重創,大店變小店,能關的便關,小女兒香港的幾家分店倒是表面風光如昔,只是多了幾個售賣韓星周邊產品與兒童卡通玩具的貨架而已。五月的時候,又在Facebook的二手唱片交易區認識了一位在HMV工作的朋友,他都透露了香港分店會繼續大搞,在買唱片方面,他肯定是我本年認識的朋友當中最重要的一位,果然姓楊的人都是天生吃這行飯,名字中有「健」的也是好男人。

雖然自己對於HMV的轉型頗有微言,但HMV始終也有著唱片業龍頭大哥的威力,偶爾逛逛也不錯。七月Dr. Dre的Beats來港宣傳,除了老闆親自下場,他更攜同男神Kendrick Lamar來到HMV出席活動,能夠近距離見到偶像,實在十分興奮,匆匆十五分鐘,我已拍了很多照片。離場後與同行的朋友到附近的麥記chat了幾句,他介紹了一些喜愛的Hip-Hop音樂。他一口氣推薦了很多歌,我一時間也記不了那麼多。

這兩位朋友,今年都曾向我推介過一個歌手——Jose James。這是聽音樂上,今年最令我高興的事。


因為一把誘人的聲音,對於男性來說實在太重要了。Jose James如是、Devon Welsh亦然。


月球上的男孩

I'm hoping that it feels good, it turns, it turns, it turns.
Trying to breathe in, it turns, it turns, it turns.
I'm hoping that it’s easy, it turns, it turns, it turns.
I'm hoping you believe me, it turns, it turns, it turns.

- "Turns Turns Turns"

這場無聲的喜愛,全都是憑自己的想像經營出來的,好處是你可以拗開現實環境的限制、雙方的問題,將對方想像得要多美好有多美好。壞處當然是一季、兩季、三季過去了,春天還是沒有來。

Majical Cloudz《Impersonator》中的歌曲,雖然簡單得過份,但正是Otto那些虛蕪的電音,才顯得光頭仔Devon Welsh的歌聲,有著一種獨力地支撐所有、努力地承擔一切的味道。他們參考Drake的《Take Care》,學懂了人家以迴音擴張情場,將喃嘸演化為情趣的技術。表面上Majical Cloudz的作品很偏離主流,不能即時接受,事實上要從中找到受流行音樂影響的東西,一點也不難。〈Childhood's End〉是全碟情感最濃郁的歌曲,而〈Mister〉的節奏,為《Impersonator》帶來一個小高潮。

至於出自Welsh手筆的歌詞,更直白得教聽眾無從躲避。他不時在歌曲提及自己是如何喜愛音樂,多麼享受與聽眾互動的時刻,而且聽眾真的能在他的歌聲中辨別出這番話的真實性。

See how I'm faking my side of it.
I'm a liar, I sing, I make music.
I've got time for familiar faces.
I wanna feel like somebody's darling.

See how I've almost decided.
I'd lose myself if I tried.
I told you that I'd been writing.
This song is proof that I'm trying .

- "Impersonator"

作為聽眾,好應該珍惜在表演台上說出這些話的音樂人。

Welsh的歌詞,除了顯露人與人之間precious而fragile的關係,更強調這種關係是單向的,是受眾不知情/沒理解箇中份量的。「I sing for you」並不夠,要「I DO sing for you」才感染到聽眾;「嘗試」這回事,是需要用一首歌proof出來;「I'm hoping you believe me」折射出二人尚未達到互信的關係,「it turns, it turns, it turns」更反映了歌者內心對這種關係的渴求:我對你好,所以也希望你對我好。

這年,我想說的,都被Devon Welsh說了。
這年,我想說的,也是我想聽到你對我說的。

我都無法解釋這年我底為自己、為別人做過甚麼,心理上開始起了一種自虐傾向,仿佛沒有得到,被放棄,甚至主動放棄,就是最好的擁有方法。


此時我的腦海又響起陳冠蒨的歌曲,大概她的音樂已代表了自己的一些性格。雖然上次台灣之旅未能買到她的《欲言又止》,但我一直沒有忘記這張唱片,反而因為未到手而更珍而重之。曾經在二手唱片交易區問過朋友有沒有這張唱片,大家都大嘆一碟難求。CD買不到,倒是透過一名女網友得到《欲言又止》全碟的無損音檔,果然是好兄弟,也是好姊妹,這大概是我第一次覺得數位音樂的份量原來可比CD、黑膠這般重。當然,歌曲的份量最重。

當痛苦竟然變成一種簡單又快速的感受,
那快樂怎麼變成如此孤單又複雜的祈求?

冠蒨的歌曲,十之八九也是情歌。她常將失去這回事演繹得太安逸太淡然,淡然得好像經歷了這些歌所描述的世界以後,世上再沒有任何大小事能讓她激動。這十幾年,樂迷等她的新作等得好苦,或者冠蒨至今真的沒有再遭遇到更令她感觸的事情吧?或者冠蒨今天已經過著幸福美滿的生活,沒有再寫這些歌的需要吧?或者她早就放棄了唱歌吧?誰知道十幾年前是甚麼傷痛的事情讓她寫出《欲言又止》這樣的專輯?又有誰知道這十幾年來有甚麼原因令她不再發片?


歷練

若果冠蒨有發表新作的一天,或者我不會太在意歌曲的好壞,因為我只在乎她這些年經歷了甚麼。

而且我實在很難想像自己如何能渡過這苦悶的一年。很多心理上不平衡的日子都是透過聽音樂、想念別人來解決,久而久之,養成了獨來獨往的性格。我也不想太冷漠,我也很想對別人熱情一點,我已經盡量把視線放在不同範疇身上,跑步、烹飪、聽歌、寫作、看戲、讀書、逛街,結交新朋友,試圖將注意力分散。但每次完成了這些事,滿足了身心,都發覺這一切也是為了同一個人而做。每次看到那些豐富的表情,我也很想在對方面前,表現出自己開朗、健談、睿智的一面。我時常在深思,對方以前到底走了幾多崎驅不平的路,受過多少磨練,才有今天我所看見的美好。與其依戀對方教人心動的表情,不如先鍛煉自己、讓自己掛上那個成熟自信的笑容。

The happiest songs all end with a smile,
this might end with a smile, no my love.
If life could be forever one instant,
would it be the moment you met me? No my love.

- "Bugs Don't Buzz"

那一瞬間的感覺,實在太可愛,也太可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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